对我而言,开展性健康教育,并非赶时髦或心血来潮,而是在思想认识上有一个逐渐清晰的过程,也是一个从外围不断逼近核心的过程。
在幸福村学区,因为开展心理健康教育,我和一家叫“读你心意”的社会机构开展业务合作,率先为全学区教师进行心理健康教育培训,也建立了良好的伙伴关系。
到安贞里学区工作后,我仍然与“读你心意”保持着密切的联系。有一次跟他们的培训团队聊天时,无意中听说,“读你心意”将在全国启动一个性健康教育的项目,正在寻找有合作意向的区域或学校,筹建性健康教育基地。
得知这一信息,我心里一阵惊喜,当即向他们提出,能否把这个基地建在安慧里中心小学?
为了表达我的诚意,争取到这个机会,我通过自己所见所闻的一些典型事例,谈了对性健康教育的理解,也借此说明,在小学开展性健康教育,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。让我深受触动的,是这样三件事。
记得刚到安慧里时中午开干部会,有位干部说,上午放学,一位班主任老师回到办公室,气呼呼地说了一句:“我们班有个男生真流氓!”“怎么回事?”这位干部问她。“他拍女同学屁股。”班主任说。干部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,就拿来说给大家听。
“哦,是几年级的学生?”我有意识地追问道。“一年级的。”干部说。
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,一个一年级的小男孩,性意识还没有萌芽,不管这样的行为是有意还是无意,都不可用成人的眼光进行道德判断,给孩子扣上一个“大帽子”。班主任这么说并无恶意,但把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的淘气行为说成耍流氓,对孩子其实是一种伤害。在我看来,教师碰到这样的行为,不必大惊小怪、过分解读,如果这只是孩子偶尔的举动,只要大事化小,顺其自然让它消弭于无形;如果是孩子有意识的行为,可以从同伴交往的角度告诉他这么做不礼貌,对人不尊重,告诉他正确的行为方式是什么。
从日常教育生活中的这个细节,我看到了教师在观念和意识上的欠缺。教师没有现代的教育理念和科学的方法,就不能正确理解孩子,也很难针对孩子的行为有适切的反馈,在不经意之中给孩子造成伤害。
多少年来,在中国人的文化中,“性”一直是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,人们羞于启齿,甚至把它当作罪恶渊薮。
我读高中时的一段亲身经历,让我目睹了陈腐观念带给人的伤害是多么深重!读高中时,我曾中途转到一所中学。班里有一位女生为人热情、大方,各方面都很优秀,原本还是学生干部。突然有一天,男生们在背后悄悄说,这位女生作风有问题。到底为什么,我起初也没太在意。但从此以后,明显感觉她在班里消沉了许多,神情忧郁,见人都是躲着走,也几乎不和同学交往。我颇感吃惊,她怎么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呢?后来才从男生口中得知缘由:有一次,这位女生生病了,请假在家休养,其他班干部相约去家中探望,女生正在看书,见到同学们来了,把书扣在桌上,起身去为大家倒水。这时,一个同学随手拿起她扣在桌上的书,愕然发现那一页上是介绍男性生殖器的内容!大伙儿回到学校,女生在家看“黄书”的事就传开了,很快全校都知道了,她从此背上了“坏名声”,在同学异样的目光中度过了她的高中生涯。
多年过去了,这件事始终难以忘怀,每每回想起来都感觉心情沉重。在那样一个封闭、愚昧的年代,一个女孩只因为想了解异性性知识,就被认为是道德问题,受尽歧视,她的青春岁月从此蒙上了阴影,也许随后的生活都因此而改变。这是多么巨大的伤害!
显然,因为性教育的缺失,让我们无法正确认识自己和他人,才会制造出这样的成长悲剧。
而更令我痛心的,是我在幸福村学区时亲自处理的一个案例。学区某校一位年轻男教师,原本工作挺出色,当时即将步入婚姻殿堂。偏偏在这节骨眼上,犯了一件致命错误。一天中午,这位男教师在校外和朋友喝了一点酒。下午回到学校,行为失去了控制,竟然在教室里猥亵女生。最可悲的是,事情发生时,其他学生也在场,但都趴在课桌上,低着头不敢出声。事后,一个学生回家无意中跟家长说起,这位家长听后大吃一惊,赶紧打电话与其他家长核实,随后这些家长气愤地找到学校,男教师的猥亵行为才被揭发。我闻讯赶到该校,见到了这位男教师。他声称是一时糊涂,追悔万分,痛哭流涕地哀求说:“书记,我错了,你救救我吧!”可是,悲剧已经发生,一切无可挽回,等待他的只能是法律的制裁。
我之所以不惮于自曝家丑,是希望用这样深刻的教训来提醒更多人,不要让这样的校园悲剧再度上演。特别是今天,随着性健康教育的深入开展,我常常无比痛惜,在自责中反思:如果我们的教育及时一些,让孩子们有起码的防范意识,让教师有科学的知识和职业自觉,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。这件事也说明,性健康教育,无论对教师还是学生,都可以提供一个基本的保护。
这样三个发生在我身边的真实的故事,坚定了我在小学开展性健康教育的决心。也是这三个故事,打动了“读你心意”的专家团队,最终决定与我合作,一起开展性健康教育的实践。
当时有意愿跟“读你心意”合作的,还有一些地市教育行政部门。但“读你心意”之所以选择了安慧里中心小学,用他们的话说,这里的校长有专业见解,对性健康教育的认识很深刻,这让他们对未来的合作充满信心。